二十二
顾惜朝抱着阮琴被我赶鸭子上架轰到了虹桥上，我立即找到了之前在虹桥上卖书画的老板，跟他讨价还价一番，让他把顾惜朝的画作全部包了下来。
顾惜朝还没明白我要搞什么名堂，我又把银剑打发回了神侯府。
“姐姐！我可是受了公子的吩咐……”
“我只是回去让你帮我取东西，又没说不让你过来。再者，我就在这儿呆着。还有顾公子看着我，我还能长俩翅膀飞了不成？”
银剑被我推着蹬蹬蹬往前走了几步，拗不过我还是回去了。我清清嗓子，对顾惜朝说：“顾公子，拜托你了？”
顾惜朝难为情的道：“这当街卖唱……”
我没好气的凶他：“你现在是要钱呢？还是要脸？”
顾惜朝又想搬出一套什么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说辞来，我赶紧打住了。
“顾公子，你的画要是都卖不出去，那亏的可是老板的钱。先前的教训你可吃过了，就别不长记性了。再说了卖唱的人是我，你只是过来帮我弹弹琴，奏奏乐的。再者，要不是我不会弹这阮琴，我也不需要你帮手。好了，你呢，就坐在这摊子后面专心弹你的，面前丢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反正我是一个瞎子，别人用什么眼光打量我也瞧不见！”
顾惜朝被我连推带搡的推开，只能找到一个角落里坐下，调整了琴弦，弹了一个开场。
我满满吸气，沉沉吐气。
“松生数寸时，遂为草所没。何当数千尺，为君覆明月。山风凌如刀，削骨方成形。未见笼云心，谁知负霜骨。”
顾惜朝弹琴的手顿时一怔。
阮琴曲音停了一停，我的歌声却没有停下来。顾惜朝很快调整了音节，合上了我的歌声。
我将顾惜朝在画作上的题词编成了曲子，又覆上了下半首做了押调。配上阮琴的乐声，徐徐唱来。我就听见画摊老板卖画卖得兴高采烈，数钱数的手软。不一会儿画摊子前就将顾惜朝的画作卖的干净，老板又拿了好几副画卷过来让我帮着代为卖出去，我也应了。
顾惜朝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而是认真的帮我弹琴奏乐，我顺着曲调一一将词作唱出。
等到唱的嗓子哑了，我才停了下来。还有不少人围上前来打听我是不是老板新雇来的歌姬，唱的什么曲子。一下子被人这样围着，我很不适应。想找地方躲开，可眼睛又看不见。左右为难之下，顾惜朝过来帮我解了围。
他带着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我扶着他的胳膊不住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压下去的紧张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全身都在发抖。顾惜朝欲找些水给我喝，可我咳得站都站不稳，他只能先拍着我的背先顺过气。画摊老板卖完了货品，分好了账找到我们，笑着道：“哎哟姑娘，今天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往日我卖三天的字画还没有今天卖的多呢！”
“咳咳，无妨……老板，我们缺钱用，不知道……”我道。
画摊老板特别爽快的掏出一个大荷包，塞到了我的手里。沉甸甸的，不知道多少。
“今儿我可是净赚了二十两银子，这八两银子是分红。姑娘，您以后要都是有空，就帮着我一起卖画儿呗！我绝对不亏待您！”
我摆手：“多谢您的好意，老板帮我卖掉这些画作，我就已经非常感谢了。”
“哎，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姑娘，你要是以后有想要的字画就尽管来我摊上找，笔墨纸砚我也一并给您打七折！”
“咳咳，多谢老板。”
画摊老板走了，我从背包里摸出之前被顾惜朝丢掉的二两银子，连同刚才赚来的八两一并给了他。顾惜朝说什么都不肯接下，我打开他的手道：“你肯拦轿献书，我敬重你的勇气。你被出身所困却不因此自轻自贱，我敬重你的尊严。你帮我搬钢琴，我敬重你的侠义。这十两银子本就是我该报答你的谢礼，你不收，这就是在瞧不起我。”
“高姑娘，顾某何德何能……”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架钢琴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比作我性命根本也不为过。你帮我搬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之前因病爽约，也是我有过在先。如今能给我一个答谢的机会，顾公子难道还要拒绝我的诚心吗？”
顾惜朝沉默良久，最后对我作揖施礼。
“如此，多谢了。”
我笑了笑。
“中秋之夜，我会在家中设宴奏琴。不知顾公子可否前来？”
顾惜朝笑道：“顾某，定当前去。”
又歇了一会儿，还不见银剑回来。天色应当是有些晚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我正疑惑，就听见顾惜朝说道：“小心着凉。”
我拉了下衣服，道：“谢谢。”
一时间相对无话，我尤自搓着手等着银剑回来，却不知道顾惜朝此时正在望着我。他眼中尽是描摹我的模样，身形，尽是带了温柔关切，仿若珠玉盈盈的光泽。我并未察觉到他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夜幕降临之后的冷冻得我一直在打冷颤。顾惜朝的外衫还是太薄了，手指尖已经冻得有些麻木。
暗中，有几个人在不远处盯着我和顾惜朝。一身黑衣打扮，高矮不一，生的都是些蛮横凶恶之相。其中一个指着我，小声对着靠在一旁树上的男人说道：“老大，就是那个丫头？”
男子闷闷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嗯，手下的人摸着下巴对着我评头论足。
“瘦的像个豆芽菜，也不知道主子为何点名会要她？”
男子横了手下一眼，道：“主子的事，轮得到你多嘴？”
手下立即闭嘴。
另一人张望片刻，说道：“老大，什么时候动手？”
黑衣人道：“等着李三的消息。”
另一人点头，片刻后又道：“老大， 不妨我们先把那丫头绑了，在等三哥把琴偷出来。到时候我们和三哥汇合，直接连人带琴送到主子手上，如何？”
黑衣人扭头扫了他几眼，冷笑。
“神侯府的四个捕头名气最响的无情尚且在京中，你去给老子绑一个看看？”
忽然，几个人闪入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我冻得打了个喷嚏。
“顾公子……”我实在不想等下去了，便对顾惜朝说道：“夜里寒凉，我想先回去了。”
顾惜朝道：“那在下送你。”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我摆摆手，“想必你今天晚上回去之后还有日后打算要做，就不用为我浪费时间了。多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先告辞了。”
我脱下衣服还给他，抱着胳膊慢慢摸索着往回走。
顾惜朝追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将衣服披在我身上。“你一个女子，行路多有不便，还是顾某送你。”
我解衣还他：“真不用……顾公子，你还是先行回家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顾惜朝坚持，见状我也不推辞了。我走路不便时常不注意就会摔跤，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根木棍，牵着我朝着神侯府的方向走。
汴京的街上依然吵吵嚷嚷，我还能听得见不远处原来的吆喝声。还未到宵禁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马上就要中秋了啊。
“高姐姐？”
忽然，我听见了金剑叫我。
寻声转过身，金剑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我的手道：“姐姐，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银儿呢？”
我问道：“我不是让他回来取东西吗？他没回来？”
“我听守卫说他回来过，但是我跟着公子出去办事去了，没见到他。”
我心下一慌：“他该不会是找我没找到，跑丢了吧？”
顾惜朝道：“银儿，是跟着姑娘你的那个小童？”
我才注意到顾惜朝还没走，忙向他致歉：“抱歉，顾公子。劳烦你送我回来，今日不便再招待。”
“无妨。我也来帮忙吧，那小童长的什么样子？可有画像？”
金剑道：“神侯府丢的人，自己会找回来，不必麻烦公子。”
我对他笑了一笑：“实在对不住，顾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银儿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顾惜朝见状，拱手告辞。
我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赶忙解下来追上去。跑的急了没注意到脚下，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金剑和顾惜朝赶忙上前扶我起来，我马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金剑怔了一下，问：“姐姐，你的嗓子怎么了？”
我把衣服还给顾惜朝，摇头笑笑。
“没什么啊，我的事就先别问了。还是想想怎么去找银儿吧。”
顾惜朝道了声保重，便走了。
金剑扶着我先回到了客院，我实在是无心休息，随手披了件衣服也想跟着出去找银剑。金剑正在前院和无情说着话，看到我走过来，无情道：“你怎么出来了？”
“银剑丢了，我当然要出来找啊！”
“我已经差了人出去搜寻了，他应当不会跑远。”
“他是跟着我的，现在我没丢，他丢了，我怎么能安的下心睡大觉？”我着急，一下子就哭了起来。“都怪我…要不是我今天拐着他出去，这会儿他也不会跑丢了！他一个小孩子，再有武功，万一遇上了什么歹人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过意的去？”抹掉了眼泪，我转身朝外走。“不行，我得去把银剑找回来。现在可正是那些人贩子活跃的时间，万一银剑被人贩子骗了，被卖到什么荒山野岭的地方，我可真要疯了不可！”
金剑拉住我，道：“姐姐，公子已经差人前去找了。你若再因此遭遇了什么不测，你让公子心里何安？神侯府上下何安？”
他问的我一滞，咬着嘴唇半晌也回不出什么话。我只好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着消息。
可这越等，我心里就越急。控制不住的，我缩在凳子上不停的掉眼泪。
要是不出门就好了……
不出去银剑也不会丢了……
都是我的错……
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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