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器

逆水寒ol—惊梦【八十七】

  
  追命出门之后,无情回小楼去看书了。铁手在处理累积的一些案卷,四个剑童则按部就班的坐着自己的事情。

  近几日放了晴,府上的下人清扫着庭院,准备着过年的食材分量和祭祀事宜。无情虽然目不斜视的看着书,可怎么都放不下心。长长舒了口气,无情望着窗户外面含苞待放的梅花,小小的枝杈上结着红色的骨朵。

  “公子,世公吩咐说今年多做几件成衣,待会儿让裁缝过来量尺寸。”金剑抱着一叠洗干净的衣服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等着回复。无情凝神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时没有注意到他。

  金剑一见无情在出神,便轻手轻脚的放下整理好的衣物,离开了。

  铁手忙完了公务,来小楼想借几本书,到了之后却发现无情持着一本书在发呆。铁手顺着无情出神的目光望去,见到一只冬日里的鸟落在了树前的梅枝上,回应着无情的目光。

  有着长长的尾羽,雪白的翅膀,红色的嘴和眼睛。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喉音,好像很喜欢无情温和又带着笑意的目光,每次在他稍稍有一些改变的时候都会发出不同的咕——咕——喉音。

  无情修长的手指碾碎了一些放在盘子里的冰糖糕,那鸟儿便展开长长的,洁白的羽翅,飞到了床边,在伸着褐色的爪,一蹦一蹦的跳到了无情的掌心里啄食着。

  安静的像是一幅画。

  突地,鸟儿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的飞走了,无情和铁手两人同时回过头,见着栏杆上飞来一人,是追命。

  “大师兄,小师妹现在太学馆!”

  追命又是一纵身,不见了。

  他莫名其妙的突然回来,莫名其妙的丢下一句话就跑了。无情怔了一下,随即道:“金剑、银剑!”

  金剑银剑应声而来。

  “公子有何吩咐?”

  “备轿。”

  银剑问:“公子要去哪儿?”

  无情没回答。铁手上到小楼来,说道:“太学馆,去接小师妹。”

  银剑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去叫其他人。”

  铁手看着银剑离开,对无情道:“要不要我也一起去?”

  无情道:“不用。”

  铁手道:“老三也真是的,没头没脑丢下来一句话便跑了。”

  无情道:“出了事情。”

  铁手轻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我才说想和你一起去。”

  无情道:“也好。万一是蛊毒发作,有你在也能帮了大忙。”

  铁手嗯了一声,道了声便先行走了。

  轿子很快备好了,四个剑童抬着无情出了神侯府。轿子抬的很稳,行的很快。等到了太学馆门口,铜剑忽然道:“公子,二爷和三爷在拿人!”

  无情蹙了蹙眉。

  “去问。”

  轿子停在一隅,铜剑上前问了情况,回来道:“问清楚了。有几个书生当街调戏高姐姐,被人发现了。三爷捉了几个没来得及跑的,二爷到了之后也再拿问呢!”

  金剑和银剑和我相处时间比其他两个小孩儿都长,听到他这么说,两人同时脱口喊道:“什么?”

  铜剑不知怎么回复,只好问轿中的无情:“公子?”

  金剑银剑自觉失言,一个个不安的望着轿帘。

  无情没有动静,倒是铁手一只手揪着两个书生走了过来,道:“大师兄,这两人交待说主事的不是他们。逃走的两人一个叫李彦,是国子祭酒李大夫的独生子,另一个……”

  铁手沉了声,正不知怎么回答比较好,追命走过来道:“大师兄!”

  轿内传来了一声轻咳,追命瞥见了铁手像捉小鸡一样捉着的“两只鸡崽子”,说道:“哎!逃了一个。”

  铁手道:“你没追上?”

  追命一挑眉:“姓蔡的人,你去追?”

  无情忽然问道:“什么人?”

  追命顿了顿,说道:“其中一个儿子。要拿人的话,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种由头可不够。”

  无情的双眉蹙的更紧了。

  追命仰头喝了一口酒,轻笑道:“小师妹还真的是有能耐,换作别的女子怕不是早就吓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啧啧啧,瞧瞧,这两个王八蛋一个被她挠了脸,另一个被抓了一只眼睛。”晃了晃酒坛子,追命又道:“我还听说有个姓李的王八蛋被她踹了子孙根呢,可惜小师妹没我这腿法,若是学上一二那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咯!”

  铁手道:“你少说两句吧。”

  又有一人走了过来,是个年轻书生,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布衫,颇有些俊才风骨。他对着追命铁手鞠了一躬,说道:“二位官爷,若是没有什么再传唤的话,我等可否先行离去了?”

  书生身后几步还站着一个女子,生的十分漂亮,明眸皓齿,螓首蛾眉,身着一袭水绿色的褙子,披着象牙白的罩衣。追命一瞧,心下明了几分,笑道:“赵公子真是客气了。幸亏有你挺身相助,惊了这几个小子。改日请你喝酒啊!”

  轿帘被一只手撩开了,金剑银剑妥帖的准备了轮椅,无情从轿中出来,便直接坐在了轮椅上。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姓的书生,蹙着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开来。

  然后,无情对着他浅浅垂首。

  “多谢。”

  那书生突地一下子红了脸,连忙摆手摇头道:“不不不……我我我应该的,只是君子所为,理应除暴安良……”

  铁手笑道:“若是还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去主动找你的。赵公子,多谢。”

  赵公子长长打了个躬身,三步并作两步和那美貌女子一并走了。

  无情转过身,问道:“容儿呢?”

  追命一指太学馆,道:“顾惜朝带她去一个姓张的夫子房中,暂且歇下了。”

  无情盯着他道:“有你在,还会发生这种事?”

  追命神色尴尬,道:“啊……这个,我刚好喝完了酒,就离开了不到一炷香……”

  无情手腕一动,叮的一声,追命随身的酒坛子又碎了一地。

  追命苦着一张脸,刚想为自己找补几句,又听见无情冷道:“一个月不许你喝!”

  “大师兄!”

  铁手同情的拍了拍追命的肩膀。

  “对了,大师兄。”

  无情挪动着轮椅,听到追命叫他,回过头。

  追命道:“以后顾惜朝就是小师妹的异姓兄长了,两人今日结的拜。”低头看着地上渗入雪地之中的美酒,追命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神侯府以后想撵人都没理由了啊……”

  四个剑童又是一阵惊讶。

  “高姐姐怎么会和他结拜?”

  “那个姓顾的一股子穷酸气假清高,姐姐为什么会和他结为金兰啊!”

  “就是啊…就是……”

  “说不定是那个姓顾的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姐姐呢!”

  “就是!”

  无情推着轮椅,找到了张夫子休憩的房间。顾惜朝刚好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顾惜朝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得知了什么事情,又强力忍耐着一样。他对着无情行了一礼,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无情推开门,我躺在软塌上。

  脸也肿了,衣服也脏了。

  却像是做着什么美梦,嘴角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

  无情本来舒展的眉头又蹙紧了。

  他见过一些女子,哪怕是受了一点言语侮辱都像是失了什么贞洁。寻死觅活,哭哭啼啼。我只是忍受,不哭不闹。跟在他身边的铜剑随着办过几件案子,能忍受常人之不能忍,无情竟然觉得我有些像他。

  什么都能忍得下,忍得住。

  但……

  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忍耐的,痛可以忍,难过可以忍。有牵挂,思念的人在身边,这些疼痛,这些难过都可以说出来。牵挂的人会一起承担,思念的人会抚慰心灵。

  他历经那些苦痛,正是因为有世叔,有兄弟,才慢慢变得不那么苦,不那么痛。

  现如今,我也有人牵挂,有人思念,为什么不说呢?

  不依靠呢?

  “顾惜朝……就那么好吗?”

  无情轻轻抚摸着我红肿的脸。

  我忽然醒了。

  唤着他。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怎么回应。

  只能寻着本能处理伤势,找来冰块替我敷脸。

  “他们是小师妹的亲人,不是我的……惜朝很孤独,我也很孤独……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真的太难了。”

  无情听着我的话语,心揪成了一团。

  他很想问我是不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和顾惜朝亲近,那些字词滚到了舌尖,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我还像是在做梦。

  梦里面,对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着一些小心事。

  无情忽又觉得,他做这样不相干的人也很好。

  好到他可以听我最最真心的话。

  好到宛如一个美梦。

  只有我和他。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无情的心狠狠震动了。

  前所未有。

  脑海里回响的是心跳,剧烈的心跳。

  他是谁?

  是顾惜朝?

  是他自己?

  还是什么人?

  能排除的人都已经排除了,甚至不可能的人他也仔细想了一遍。

  无情的手指绞成了麻花。

  喜欢的那个他……

  到底是谁?

  “大师兄……”铁手敲门,无情一惊,回头。

  没想到铁手比他还吃惊,问道:“你怎么脸红成这样?”

  我本就半睡半醒,原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突然铁手的喊声钻进了耳朵里,我愣了。

  刚才不是做梦?

  无情他真的在我旁边?

  我哩个去……我就这么表白了!

  羞得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又听见了顾惜朝声音。

  “二位捕头,容儿她醒了么?”

  我赶紧应声道:“惜朝哥哥,我……我醒了!”

  无情的手一顿,轮椅撵过台阶,他出去了。顾惜朝进来,问了我的情况,又责备我为何不喊叫。我与他说了一会儿话,追命的声音忽然又飘了进来。

  “哟~小师妹!”

  这是什么招呼方式啊?!

  忍了吐槽,我问道:“追命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追命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摸了摸鼻子,心虚。

  “对不起嘛,我也不想的好不……”想了想,我又问:“那谁跟你们说的?”

  追命讪讪一笑,随便扯了个谎。

  “有个姓赵的书生去衙门喊了冤,刚好二哥在,就一道过来抓犯人了呗。”

  我鄙视他。

  “你撒谎也不打草稿的?别说太学馆离六扇门有多远的距离,六扇门也不管耍流氓这种差事好不好?还有,要喊冤也得跑去京畿府衙里敲鼓呢,谁会烂好心为了一群小流氓挨上一顿板子屁股疼几天?再说了几个小流氓还值得四大名捕出动了三个,那这小流氓还真是了不起!”

  追命苦笑:“你这嘴吃刀子了?”

  “那是你说话不着边!”

  追命不忙着和我打趣,道:“不过是有个姓赵的人救了你哦。”

  “谁啊?”

  追命道:“人不是我盘问的,得去问二哥。不过他是这太学馆的人,顾兄弟你应该认识。”想到了什么,追命摸了摸下巴,笑道:“那个姓赵的书生身边可是跟着一个大美人呢!”

  顾惜朝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记得,认识倒未必。此人叫赵明诚,左仆射赵挺之第三子。与他同在一起的女子应该是太学馆最近收的学生,姓……”

  没等他说完,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啥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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