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器

逆水寒ol—惊梦【七十七】

  
  送走了顾惜朝,进了神侯府大门。

  金剑银剑两个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在无情身后不敢说话。铜剑和铁剑也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可一瞅见无情那张没表情的脸,就算想开口问话都缩回去当了乌龟。

  神侯府上的内务管家上来一一道了话,铁手一并安排了房间住处。

  “三师叔呢?”

  我问,回来之后理应先拜见他,过了大堂我都没见着人。

  铁手看了一眼无情,说道:“世叔还在朝中,没回来。”

  我奇怪道:“现在都已经是申时三刻了吧,之前下朝的时间我记得是未时左右。”

  追命道:“哎,最近不甚太平,朝中事务繁杂不说了,加上又是年末,世叔少不了要多忙一阵了。”

  我吐槽他:“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宋朝每年给辽国的岁币都够几万人吃上三四天了,就算是太平盛世还有边缘战争呢,这道理我不懂吗?”

  追命愣了愣,道:“小师妹,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我知道不知道?”

  追命道:“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事儿啊!”

  我莫名其妙:“啊?”

  “你刚刚说大宋每年都会给辽国岁币,但这事儿不应该是朝中官员才知情的么?”追命说道。

  我愣了一下,闭上了嘴。

  走在前面一直特别安静的无情终于开口说话了,让四个孩子去厨房帮忙,叫追命去拿酒,就连铁手和叶问舟也一并打发走了。大门到清芷园的客院要穿过一座小花园,花园当中还有一间凉亭。

  天空飘着雪。

  白色的雪花落在我的斗篷上,我没有戴兜帽,不一会儿,头发就湿了薄薄的一层。

  无情推着轮椅慢慢靠近,没等他再开口之前我抢先道:“我知道你不待见顾惜朝,可我跟他是君子之交!你若总是见到我和他在一起就生气,明天我就找地方搬出去。”

  “你要搬哪儿去?”无情问。

  “不关你的事。”

  无情叹了口气,道:“你不想见我?”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无情又叹了一口气。

  “已经烧好洗澡水了,你先去暖和暖和身子。等你洗完了,再让金儿叫你用餐。”

  “嗯。”

  无情推着轮椅在前面走,我在背后跟着。雪地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又湿又滑。走到游廊的时候无情停了下来,说道:“我没有生气。”

  “啊?”

  无情重复道:“我没有生他的气。”

  犹豫了下,我问:“你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无情转过身来看着我。

  想到他在离开之前那番告白,我心神不宁。

  “你疯了吗?”我道,呼吸也跟着凌乱的心绪起伏不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话不管放什么时候都很重要,不能随随便便对一个女人说出口!你……你快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过。”

  无情道:“这就是你的答案?”

  我咬紧了嘴唇。

  “我没有疯。”

  无情忽然说道,他呼吸带着一丝颤抖,我不敢细想,到底是因为天气太冷,北风太寒,还是因为我和他的对话让他感到难过。

  “都是肺腑之言。”

  “肺腑之言……那你就更应该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为何?”

  我背对着他,仰头对着天空。

  雪很冰,很冷。

  “你想当个鳏夫?”我问,“打算娶一个早死的老婆然后一辈子都守着一间空屋子?”

  无情没有回答,却是反问我:“那你想让我守着空屋子过一生吗?”

  “不想。”

  “那你就听赖神医的话,好好治病,养身子……”

  “我也不会答应你。”

  无情看着我,很长时间。

  “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我抓住了他的轮椅,情急之下不知道怎么触动了机关,嗖的一枚暗镖朝着我的眉心射了出来。无情的动作更快,我的一声惊叫没出口,他就已经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疾射而出的暗器。

  “没事吧?”

  我摇头。

  “不要随便碰轮椅,你会受伤。”

  “我……我只想说,我不能答应你的求婚。”

  无情点头:“嗯。”

  心突然很痛,痛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弯下腰,想减缩这种痛感。无情没有伸手扶我,平复了一阵之后,我说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无情淡淡道:“我问过了,你也给了回答。”

  “你为什么不继续问?”

  无情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再追问还有意义吗?”

  “你喜欢我。”

  “嗯。”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脸不是我的脸,身体不是我的身体,我哪里和她不一样,值得你喜欢?”我抓着他的肩膀,顶着他的额头。“因为我吻过你?因为我不顾男女大防和你亲近?我利用这副样貌勾引了你,所以你的眼睛也瞎了吗?”

  我低吼。

  “你这么聪明,会猜不到我存过什么样的心思,做过什么事情?我现在就一字一句的告诉你,你给我听清楚了——”

  嘴被堵上了。

  微微有些凉,有些冷。

  软软的。

  还带着甜味。

  我瞪着眼睛,不可置信。

  他不让我说,不让我说下去。将我一肚子龌龊肮脏的心思全部堵了回去。吞回胃中,让胃酸全部腐蚀殆尽。柔软的舌探了进来,像是脉脉温泉,涓涓细流。无情的身上始终有着梅香,修长的手指攥住了我的,缓慢,十指相扣。

  好久。

  无情松开了的时候我都没回过神,呆着发愣。他轻轻咳了一阵,我才意识到什么,退了几步。

  “你现在相信了吗?”无情道,“容儿,我会等。”

  “等?”

  无情道:“等你答应我。”

  “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你呢?”

  “我等你一辈子。”

  全身都不可抑制的发着抖,我不断啃咬着指甲拼命想办法应对。可不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回应他。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容儿?”

  无情担忧的唤了我一声,我转过头,寻着他的声音。

  “崖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望着他,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蘧蘧觉觉的黑影。“我能相信你吗?我能吗?”

  无情抱着我,道:“你当然能相信我。

  我低头,想去摸他的眉眼。

  触及到额头之前,我缩了回手。

  “大学的时候一个男孩子说他喜欢我,他说他会爱我很久。他要我做他女朋友,和我说毕业之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工作,然后结婚。可是,等到堂哥来学校找我,骂我是婊子的时候,他却和我提了分手。”

  我说起了往事,历历在目。

  “他还没有顾惜朝好看呢。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会弯成一汪月牙,鼻梁高高的,眼窝有些深。可除了这些之外,他就没有什么地方能看的下去了。大学上课会帮我占座位,去食堂提早帮我打饭。学校文艺演出,我弹钢琴,他拉小提琴。我为了老师布置的课业任务头疼,他就帮我在网上搜资料。然后去打印室里一张纸一毛钱,打了三百多页。校话剧团说要演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就去和团长说,要我演女主角。因为我是他心中的朱丽叶……”

  “他说,他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藏海底。他是那只飞鸟,我就是那只鱼。飞鸟爱上了鱼,希望能带着鱼离开幽深黑暗的海底。他问我,鱼儿啊鱼儿,你愿不愿乘上我的翅膀,游进我的心脏,离开大海?”

  无情道:“你答应了。”

  “啊……是啊,我答应了。”

  “可是飞鸟没有带着鱼儿离开,而是自己飞走了。”

  “啊……”

  无情抚摸着我的脸,道:“我既不能飞,也不能游,所以我哪里都不会去。你还怕么?”

  “怕。”

  “我也很怕。”无情道,“你总是把我推得远远的,我想靠近你一步都不行。想娶你,不是疯言疯语,喜欢你的这颗心也是真的。”他冰凉的吻印在我的额头上,郑重其事的说:“容儿,等你养好了身子,不再生病,给我一个真心的答案。”

  “盛崖余,我真的不值得……”

  无情微微一笑。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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