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器

逆水寒ol—惊梦【八十五】

　　
　　古代逛街和现代逛街感觉也没多大差别，买买买和吃吃吃，外带一个喝喝喝。顾惜朝惊讶于我吃了一路都不见饱的，结果碰上什么好吃的东西他还特别喜欢买下来看着我吃。

　　我吐槽他这是在喂猪，顾惜朝还一本正经的说哪儿有我这么好看的猪，如果有，那就是头猪妖。

　　气的我没话说。

　　去西街的成衣铺子之前顾惜朝有事要去一趟太学馆，本意是想先找个茶铺什么的地方让我歇歇脚，等他办完事情之后再回来找我。没成想我对太学馆这种地方比他的兴趣还要大，嚷着要跟他去。

　　“容儿，你这都走了一路了，我实在不放心你跟着。”顾惜朝劝我道，为难的看着我。“我只是去去就回，马上就回来了。你在这儿喝会儿茶等着，好吗？”

　　我拽着他的胳膊耍无赖：“不行不行，你得带我去！”

　　“容儿……”

　　“哎哟~~~惜朝，好惜朝~~我从来都没去过太学馆这种读书的地方，你就带我去嘛~~~~”耍赖不成我转而晃着他胳膊撒娇，委屈巴巴的扁嘴。“我来这儿这么长时间我还没见过读书人上课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你就当让我见见世面呗？带我去嘛~好不好嘛~”

　　顾惜朝从未见过这般小女儿家的模样，一时呆住了。他涨红了脸，不知怎么应对。可又觉得我这样的模样实在是很可爱，他亦是不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茶摊。犹豫再三，他微微颔首。

　　“那……那好吧。”

　　我一听到他同意了，高举着胳膊欢呼。

　　“欧耶！！”

　　“啊？”

　　我推着他道：“哎呀就是高兴的意思啦！太学馆在哪儿呢？你快带路！”

　　“哦，这边走。”顾惜朝拽着我的袖子引路，他不敢回头看我。

　　我欢喜的像只喜鹊。

　　“惜朝你以前在太学馆念书的啊？”

　　“嗯。”

　　“那先生都教些什么啊？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我又自言自语的道，“哦，不对。四书五经也不是现在的说辞……啊总之都学的什么啊？”

　　“就是一些著书名作罢了，诗词格律之类的也是要学的。”

　　“哦哦，孔孟之道还是老子之说啊？”

　　“都有的。”

　　“那你们上课的时候会摇头晃脑吗？会头悬梁锥刺股？还有还有，你们念书的时候有没有考试的啊？老师是不是还要布置作业，第二天要抽查的？背不出来会打手心吗？戒尺很厚？有那~~~~~么厚？有没有把戒尺打断过？还有还有座位都是地上铺个席子放个案几的啊？还会教骑射吗？弓箭什么的吗？”

　　我连珠带炮问了好多个问题，顾惜朝笑盈盈的看着我，一一解答着我问的问题。末了，他好奇道：“太学馆是汴京第一学府，无数学子都以能考入太学馆为荣。容儿，你不像是从未受过学的人，对此竟不知道吗？”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因为我的故乡和大宋真的太不相同了。”

　　停住了脚步，我不安的搓着手。

　　“不同？”

　　顾惜朝不甚理解。

　　“我之前对你撒谎了。”我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不是说过，我小时候的满门被屠，只活了我一个吗？而且灭门的仇家还在我身上下了要命的蛊，其实……这些不是我真实的身世。”

　　顾惜朝吃了一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惜朝，我是一千多年之后穿越到宋朝的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身世，实际上是她经历的，而我则过着和她完全不同的人生。”

　　街上人去人来，叫卖声也打不破我和他之间的沉默，安静。我忐忑不安，咬着嘴唇，绞着手指。

　　顾惜朝和我，面对面，僵持着。

　　就在我几乎放弃期待他能接受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拥抱住了我。

　　我傻站着，一动不动。

　　“太好了。”顾惜朝大手捧着我的后脑，在我耳边喃喃叹道。“还好我遇见的是你，不是别人。”

　　我有些不自在的挣扎，顾惜朝注意到了，忙推开了我。

　　“是我失礼了。”

　　我揉着胳膊，埋怨道：“你要抱的话，干嘛不提前说一下。”

　　顾惜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又继续向前走着。走了一阵，他忽然问道：“那你当初，拒绝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还在耿耿于怀么？

　　沉默了一会儿，我摇了摇头。

　　“我的身世其实并不光彩。”我回忆着过去的事情，慢慢叙说。大抵便是将曾经说过的话再简略的重复一遍，顾惜朝静静聆听，他抓着我的胳膊也越来越用力。我知道他这是因为听到那些事情在生气，便忍着痛。直到我实在没办法忍耐了，连话语都带了一丝扭曲的腔调，顾惜朝这才惊觉，松开了我。

　　“对不起。”

　　我笑了笑。

　　“没事。她死了之后我穿越到了宋朝，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和处理小师妹留下来的人际关系。这幅身体真的很弱，我就连基本的锻炼都做不到。而且宋代也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和顶级的医护设备，更不要说那些作用于疾病根本的药物了。我只能算是在苟延残喘的活着，无缘无故的接受着师父他们给予的好意。”

　　第一次这样袒露心迹，我竟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肩头卸去了一样。

　　“和你相遇实属意外，若不是那架钢琴刚好也穿越了吧……我可能早已经都撑不下去了。”我拉住了顾惜朝的手，放在了胸口心脏的位置。顾惜朝骇了一跳，想缩回手，却听我说：“惜朝，在这之前，这颗心虽然是跳动的，可是我总觉得很空。你能理解吗？”

　　顾惜朝沉默了一会儿，也抓住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时不待我，世不容我。”

　　我接下去道：“如深陷泥沼，挣扎不得。困惑而不能解，怨愤而无处可倾。”

　　顾惜朝注视着我，眼中满是温润和倾心。

　　“我当时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我很像，不甘心，不想泯然于众。滂沱大雨倒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其实自己也一样。我从来不信这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每个人接近彼此都是带着不同目的的。人与人之间除过利用之外，就不会再有第二种关系。但是……”

　　我抽回了手，“遥望”着前方的道路。

　　“我听到你拦轿献书，又遇到你画作被辱，我才发现，原来你和我一样孤独。我感激师兄他们对我的照顾和爱护，可是说实在的，他们是小师妹的亲人，不是我的。我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一个能够理解我的寂寞，理解我的孤独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所以我才想和你接近，想能稍稍利用一下你的存在，让我自己好过点。”

　　叹了口气，我道：“可我是真的没想到会让你对我产生其他感情，这是我对不起你。”

　　顾惜朝蠕动着嘴唇，唤了我一声容儿，再说不出什么了。

　　我想安慰他，顾惜朝拒绝了。

　　他背过我去平复了一阵呼吸，才转过来对我说道：“我不觉得你是在利用我，人生但求一知己，容儿能如此与我坦诚相待，惜朝自然是高兴的。如此，我亦明白了……只是，我心中还是感到遗憾，为何我不能早些遇到你？”

　　“惜朝，人生不求如果……”

　　顾惜朝抚摸着我的脸颊。

　　“但求现在。”

　　掌心暖暖的，即便是在这寒冷的冬日，惜朝的掌心仍然火热滚烫。

　　我咬了咬嘴唇，做了一个决定。

　　“惜朝，古人结拜便是异姓至亲，你……你愿不愿做我兄长？”

　　顾惜朝笑了。

　　如骄阳。

　　“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之交集……”他郑重其事的握住了我的手，用利器轻轻划破了我的指尖。我嘶了一声，他又掏出手帕替我包扎。“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顾惜朝，高容儿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青年握手，雷陈之高谊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谨序。”

　　他划了自己的掌心一道，握住我的手。

　　掌心相和，道出了一段誓言。

　　我替他包扎，也道出了另一段金兰誓词。

　　“盖闻诗歌伐木，足征求友之殷；易卜断金，早见知交之笃。是以璇闺绣闼，既声气之互通；蠹间鸡窗，亦观摩之相得。爰联芝谊，籍订兰交，执牛耳之同盟，效雁门而有序。高容儿、顾惜朝风前待月，花里闭门，或咏絮吟诗，才夸夫道韫；或辑书著史，技擅于班昭。铜钵敲余，话到更阑之候；玉杯对影，邀来明月之辉。气凛风霜，勿效桃花之轻薄；床联风雨，宜矢松柏之坚贞。不以才相先，不以貌相傲，不以形迹之疏而狐疑莫释，不以声名之异而鹤怨频来。数株之栀子同心，九畹之芝兰结契，对神明而永誓，愿休戚之相关。谨序。”

　　顾惜朝笑道：“容儿，你这是女子之间的誓词，怎么能用在这里？”

　　我挑眉：“你背男，我背女，有何不妥？”

　　顾惜朝闻言，我们两人齐齐笑出声来。

　　“容儿，”顾惜朝忽然唤我，他无比郑重的抓着我的双手放在胸口处，起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顾惜朝今日与你结为异姓兄妹，从此生死相托，福祸与共。兄妹之谊，皓如日月，背信弃义，天人共戮！”

　　蓦地，我泪如泉涌。

　　“惜朝……”

　　顾惜朝轻柔的替我擦去眼泪，道：“如今，你该唤我什么？”

　　我低头，掩藏不住的笑意。

　　“惜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