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器

逆水寒ol—惊梦【七十九】

  
  “姐姐,姐姐!”

  “起床了!”

  “这都太阳晒屁股了,高姐姐,高姐姐!你今天的早课还上不上啦?”

  “啊——!”

  睡得正沉,就听见金剑他们这四个小孩儿左一言右一句的摇着我的手臂,喊我起床。末了齐刷刷的尖叫起来了,叫的像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崽子。

  吵得我一阵头疼。

  撑着胳膊坐起来,冷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我打了个哆嗦。打了个哈欠,我揉揉眼睛。

  “几点了?”

  银剑突地一下骇白了脸,小心翼翼的问:“高姐姐,你听得出我是谁不?”

  我又打了个哈欠,摸着床边的衣服穿上。

  “银儿啊……哈啊……困死了。”系好了带子,我打着哆嗦。“能不能把窗户关上啊,冷死了。”

  金剑和银剑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金剑关着窗户,数落我道:“高姐姐,你为什么每次睡觉都不穿衣服?这让我们很为难。”

  银剑跟着道:“就是,姐姐贪睡,每次都要我们叫上好几遍才能起来。可次次弄得我们像采花贼似得,高姐姐,你就不能把衣服穿穿好?我和金哥哥好歹都是男人。”

  我哈欠连天,听到银剑突然崩出来的词一下子笑了出来。铜剑此时端着水盆子进来,铁剑重新添了炭盆,屋子渐渐暖和。

  “高姐姐,热水已经打好了。是等下用完早饭再省课,还是等下昼?”

  我扣着外衣纽扣,道:“所以我才问你们现在几点了啊,光顾着数落我睡觉穿不穿衣服。”

  银剑哼了一声。

  “辰时二刻了高姐姐,太阳都晒到屁股尖了!”

  我支棱着脑袋算了算时间,嘟嘟囔囔打瞌睡:“这才早上八点……我再眯五分钟……”

  说着我扯住棉被要钻回被窝,银剑拽着胳膊把我拖下床。

  “公子说了今天他也要来听姐姐省课,二爷和三爷这会儿早都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配合十分默契的金剑拽着另外一条胳膊,直接把我摁在梳妆台前,拧了毛巾在我脸上胡乱擦。金剑的手劲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鼻子险些都要被他擦掉了。一把拽过毛巾我没好气的说道:“我洗脸刷牙起床还不行吗?再不起来我真要被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折腾出毛病了。”

  银剑补一句:“睡觉的时候不许脱光!衣服穿好!”

  我一挑眉,坏兮兮的笑:“那你晚上陪我睡啊?”

  银剑涨红了脸,指着我半天蹦出来一句:“姐姐你……你,你不要脸!”

  “这话我可记住了。”我梳好头发,伸了个懒腰。“嗯~~~反正胳膊你也碰了,我衣衫不整的样子你也见了。回头我就去找无情说理去,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混球大半晚上摸到人家房里来,完事儿了还指着人家的鼻子尖儿骂不要脸呢!”

  铜剑铁剑齐刷刷的盯着银剑,银剑被我这一番调戏,还都还不起嘴,快哭了。金剑原本还想帮我递筷子,听见这话吓得也是手一抖。

  铜剑挤出一丝可怜兮兮的笑打圆场道:“高姐姐,你别欺负小二了。毕竟男女有别……再说了,小二说的也没错。姐姐那样确实不成体统。”

  漱了口,我弯腰摸着金剑掉在地上的筷子,问:“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做体统?”

  金剑接过来筷子,洗了几遍再重新递给我。我一边吃一边等着回答,铜剑犹豫了一会儿,道:“体统就是规矩。”

  我点头,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放下了筷子。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孔子传下来的礼教。但这一篇出自于《论语·乡党》,原文乃是齐必变食,居必迁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蔬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文中大意是指古人在祭祀过程之中出于对神灵的敬畏,在祭祀期间的生活起居要求,要求他们以言行的规范来表达诚心。早期是规矩,但是现如今明明不是祭司,也不是祭祀典礼。为何又要求食不言寝不语?”

  四个剑童面面相觑,一准摇头。

  我道:“金儿,你去拿块糕点来。”

  金剑依言去端了一盒糖糕,我让他们分别都吃了块,不停的逗他们说话。结果铁剑叶告将糖糕的渣滓喷的到处都是,别提其他人了,他自己都嫌弃的去洗衣服领子。

  “这是食不言。”金剑道,张得眼睛圆圆的。“以前公子教我们的时候从未告诉这些,我只当公子喜爱干净,不敢违逆。”

  铜剑道:“寝不语不就是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安静吗?”

  我解释道:“寝不语是指在入睡之前不要高声谈话,也不要秉烛夜谈。这样既能保持在安静的氛围之下快速入睡,也能保证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精神不会困乏恍惚。你既然说体统就是规矩,但是规矩并不能代表一切。”

  银剑扁了扁嘴,问道:“那这和我说让姐姐睡觉穿衣服有什么关系……”他极委屈,忙解释,“我可没有那种龌龊心思。”

  我好笑的反问他:“那你既然没有什么龌龊心思,又为何赖我衣衫不整?”

  银剑红着脸嚷道:“那…外面那些大小姐,可不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有青楼里的姑娘才像姐姐这样衣衫不整呢!”

  我托着腮帮子,促狭道:“哎呀,想不到我们银儿这么赶时髦,小小年纪都去逛过青楼了。我可没去看过,你快跟我讲讲,青楼的那些姑娘都怎么穿衣服的?是不是胸前白花花的一片,还软绵绵的?两条腿又长又白?”

  银剑捂着脸,赤急白脸的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剑忙道:“高姐姐,你又再欺负银儿了!”

  我叹了口气。

  铜剑陈日月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我站起身,摸到衣架子上的厚斗篷,穿好。

  “跟你们说的太多,也理解不了。所谓体统二字,从来都是男人制定给女人,上至一国之君,下至小老百姓,套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看不见的枷锁。我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我穿什么的样的衣服,我如何吃饭,如何走路,如何说话,都要用体统二字来约束。那我这人,还是人吗?”

  四人不解。

  叶告问道:“姐姐,那什么是人啊?”

  我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明白一点,人是生而自由的,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金剑道:“姐姐,我们更不懂了。”

  我摸了摸他们的头。

  “这是卢梭的论自由观,别说你们了,就连我都要读很多的书,经历许多事情才明白其中的含义。”金剑牵着我的手,带我到院子里散步。我接着之前的话题说:“礼教是道德的一部分,道德形成,意味着人们共同生活及其行为的准则与规范,代表着一个社会整体的正面价值取向,起判断行为正当与否的作用。说白了,就是做人做事和成人成事的底线。但是道德也是自由的,一切不侵犯非己自由的自由都应收到保护。所以我们不能刻意欺压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故意欺压自己。”

  四个小孩儿静静的听着,我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驱走困乏。

  “其实今天银儿说了一件很好的事情,”我想了想,说道。银剑见我提到他,疑惑的看着我。

  “好事?”

  我点点头。

  “是啊。”我解释道,“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床上睡觉。所以我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哪怕是在抠脚挖鼻屎,也没有侵犯到其他人。但是早上你叫我起床的时候却因为我脱掉了衣服睡觉而指责我不成体统。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银剑张着嘴,我我你你了半天。我坐在亭子里,要他到我跟前。银剑低着头走上前,我搂着他坐在腿上,点他的小鼻子,道:“你们平时一定是认为不可以随便看女孩子的脚,也不可以拉女孩子的手,对不对?”

  “嗯。”四个小孩齐齐点头。

  “如果看了之后呢?或者拉了之后呢?”

  金剑答道:“会冒犯了人家。”

  我笑了笑,道:“手和脚,都是身体的一部分。脚用来走路,手用来拿东西。即便是女孩子,被看了脚称不上是什么冒犯,被拉到手也算不上什么有失尊严。一个人的礼貌和教养是从心底生出来的,让人心悦诚服的感到尊敬。如果只是把自己的自尊放在手脚上,那这样的尊严其实很轻贱,不值一提。”

  银剑想了想,道:“姐姐是想说,一个人的尊严是放在心里头的,不是放在衣服和手脚上的?”

  “对啊。”

  铁剑道:“但是姐姐毕竟是女的呀!”

  我道:“男人和女人的前提都是人,老人和孩子的前提也是人。但是人呢,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分界线。这条分界线它藏在心里头,是看不见的。而这条分界线,就决定了一个人和其他人的区别和不同。

  我放下银剑,示意让铁剑去脱他的衣服。结果在铁剑伸手之时,银剑就退后了一步。

  我问:“银儿,你什么感受?”

  银剑老实道:“不舒服。”

  “因为叶告他脱你的衣服?”

  “呃……”

  “还有因为是我命令的关系?”

  银剑看看我,又看看铁剑,老实点头。

  “是。”

  “那是因为我和叶告都未能经过你的允许,擅自跨过了你心里的那条分界线。所以你会觉得自己不被尊重。”我划了手势,道:“这叫冒犯。”

  “姐姐是想说,”金剑开口,他一边思考着我所说的话,一边总结道,“不尊重别人,就是对别人的冒犯。尊重是打心底里有的,而且尊严也是自己给自己的。我们不能叫别人欺负,也不能去欺负别人。礼貌和教养就是一个人是不是值得被尊重的表现,而这些道理,没有男女之分,也没有年龄之分。”

  我吃惊的张大了嘴。

  “你好聪明啊!”

  金剑红着脸轻咳几声,一本正经道:“是姐姐教的好。”

  我正想吐槽他明明是个小屁孩儿还装正经,铜剑陈日月忽然嚷道:“公子来了!”

  我愣了下,四个小孩儿跑掉了。

  “二爷你也来了?”

  “三爷!”

  我纳闷的站在原地。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铁手和追命来干嘛?

 

评论

热度(1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